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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穆翎那些不得不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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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穆府,已經一片寧靜。

穆翎獨自一人跪在靈堂前望著被白布遮掩的靈堂和中間的牌位默然出神。偌大的府邸此時寂靜的仿佛一個人也沒有,只能聽到遠處隱約傳來打更的聲音。越發的顯得整個府邸寂靜而淒涼。從此以後,這穆家…就真的只有他一個人了。一股悲涼孤寂的情緒在心間彌漫,穆翎的眼眸中也翻騰著濃郁的孤獨和仇恨。

“祖父……”

祖父是為了他而死的,他知道。原本,他可以不用這麽早就死去,以祖父對穆家將近四十多年的掌控,怎麽會發現不了江楓那幾個人做的手腳?祖父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死,來替他擺脫柳家和江楓的糾纏!

若非穆翎無能,怎麽會累祖父至此!

穆翎緊緊攥著的手心被掐出了血痕,穆翎垂眸不再去看穆老太爺的靈位。

一聲幽幽輕嘆在夜色中傳來,在寂靜的靈堂中顯得格外的清晰。

穆翎慢慢回身,謝安瀾一襲白衣站在靈堂門口。

“穆兄,節哀。”謝安瀾輕聲嘆道,“穆老地下有知,必不會希望你如此傷神。”

穆翎苦笑一聲,“無衣,你來了啊。現在,我除了傷神又能如何?”他奈何不了柳家,奈何不了有柳貴妃在的柳家。就算是在生意上給予柳家打擊又如何?不過是給她們找些麻煩罷了。只要柳貴妃在,柳家就不會倒。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謝安瀾緩步走進靈堂,上前恭敬地給穆老太爺上了一炷香,又拜了幾拜方才道:“你若能領會穆老苦心,又豈能傷神至此?”

穆翎輕嘆了口氣,不再說話。謝安瀾也不多勸,走到穆翎身邊不遠處的一個蒲團上坐了下來。

靈堂裏依然寧靜,但是多了一個人在,穆翎倒是覺得心中原本的孤寂削減了許多。

謝安瀾將近五更才回到陸宅,推門進去果然看到陸離正坐在屏風後院的桌邊翻看從翰林院帶出來的冊子。聽到推門聲方才擡起頭來,道:“回來了?如何?”

謝安瀾搖搖頭道:“唯一的親人過世了,還能如何?怎麽不休息?明早不是還要去翰林院麽?”

陸離放下冊子,道:“無妨,翰林院原本就是個清閑的地方。”

等到謝安瀾換了衣服出來,陸離已經重新躺回到床上去了。如今這個時候,兩人也沒什麽心思胡鬧,謝安瀾只是靠在陸離懷中嘆了口氣道:“這兩天柳家的日子也不好過,穆翎如今心裏也憋著氣,只怕是……”

陸離擡手輕撫著她的發絲道:“不必擔心,暫時誰都不會動穆家的。這口氣,柳家再不情願也只能咽了。”

謝安瀾道:“我只怕,穆翎咽不下這口氣。”

陸離點點頭,“這也是人之常情,忍過傷身。”

“所以,你是支持穆翎跟柳家鬧翻了?”謝安瀾挑眉道。

陸離道:“這不是我支不支持的問題,穆翎必然會跟柳家鬧翻。不趁著這個時候狠狠地砍柳家幾刀,穆翎只怕還要忍不少時間。”

謝安瀾想了想,也只得承認,“說得也是。”

陸離思索了片刻,道:“你最好提醒穆翎最近小心一些,雖然明面上沒有人會動穆家,但是暗地裏卻不一定。”

謝安瀾點頭道:“我知道,最近我大約會常去穆家,你……”

陸離扶著她背心的手輕輕拍了拍,示意他知道了。謝安瀾莞爾一笑,道:“如今看來,倒是你最清閑。”

陸離輕嘆道:“也沒幾日能清閑的了,時間不早了,再睡一會兒吧。”

謝安瀾點點頭,扶著陸離躺下,“你也睡吧,明天還有事。以後…你不用這樣等我…”

陸離淡淡道:“不等到你回來,我總是不放心的。”

“……”謝安瀾唇邊勾起一抹淺笑,自然的將自己偎進了他懷中,含笑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謝安瀾再一次前往穆家。這一次卻是光明正大的走大門進去的,昨天第一天前去穆家吊唁的都是些權貴世交,謝安瀾自覺不好出現才深夜過去。今天已經是第二天倒是沒什麽講究了。

穆翎的氣色比她預想的要好一些,顯然昨晚她的勸告穆翎還是聽了的。靈堂無人祭拜,穆翎便帶著謝安瀾到偏廳稍坐。穆家只有他一個子孫,若是實打實的在靈前守七天七夜,只怕穆翎根本就沒法送穆老太爺出殯了。心中有著孝道,穆翎被謝安瀾點醒之後自然也分得清楚孰輕孰重了。

接過丫頭送上來的參湯放到穆翎面前,謝安瀾道:“看穆兄的氣色,我也放心了。”

穆翎扯了一下唇角勉力一笑,道:“讓無衣掛心了。”

謝無衣搖搖頭,道:“穆兄既然當我是朋友,這種時候又何必如此見外?聽說昨天柳家的人都來了,可有什麽事情?”

穆翎不屑地冷笑一聲道:“還能有什麽事情?不過是那些罷了。碰巧高將軍也來了,柳鹹大約是不好意思當著高將軍的面說,便走了。至於江家那一家三口,讓我扔出去了。”

謝安瀾不太樂觀,“只怕沒這麽容易完事兒。”

穆翎當然也沒指望柳家就這麽算了,就算柳家肯算了,也要看他肯不肯,“這幾天我只怕沒工夫打理這些瑣事,還想要勞煩無衣,不知……”

“義不容辭。”謝安瀾道,猶豫了一下,謝安瀾還是問道:“穆兄,這幾天就沒找人幫忙麽?”

穆翎面帶嘲弄,“無衣說得是…京城裏那些世交朋友?祖父在的時候他們或許還要給祖父幾分面子,如今祖父不在了,他們豈會將我放在眼裏?這才一天,已經有不下三撥人明裏暗裏的勸我跟柳家和解了。”

謝安瀾嘆了口氣,人走茶涼,從來都是如此。

穆翎也不在意,笑道:“總之,這幾天就辛苦無衣一些了。”

“放心便是。”謝安瀾淡然笑道。

有了謝安瀾相助,穆翎就更加輕松了幾分,也能專註的在穆老靈前盡孝了。穆家留下來的管事們還是十分靠譜的,也都知道這位年少的無衣公子是自家公子的好友,謝安瀾要做什麽倒也十分配合。開始或許還擔心這少年理不順這偌大的穆家這麽多瑣事,不想謝安瀾竟然毫不忙亂,處理的有條不紊。原本就是個人事調配的問題,又不需要自己親力親為。這方面謝安瀾也並不算陌生,自然不會處理不來。

“謝公子。”書房裏,謝安瀾正在瀏覽著手中的賬冊,一個丫頭匆匆進來稟告道,“老爺…不,江老爺又帶人來鬧來了。”

謝安瀾擡眼,皺眉道:“又來了?在哪兒?”

“刑部左侍郎大人正在靈堂拜祭老太爺,管事將人攔在了門外了。”丫頭道。對於江楓一家人的沒臉沒皮,穆家的一眾下人們也頗有些膩味。如今府裏都在流傳是江楓帶人來鬧才氣死了老太爺,沒想到他竟然還敢來。如今還留在府中的,自然都是穆老太爺和穆翎的心腹,原本就對江楓沒有什麽好感,現如今更是對這人滿是鄙夷和不屑了。

“做得好。”謝安瀾起身道,“不用打擾你們少爺,我去看看。”

“是,謝公子。”小丫頭歡喜地道。江楓畢竟是公子的生父,若是公子去了總是多有不便,若是太過絕情那些不知就裏的外人便會指責自家公子心很不孝之類,實在是讓人聽得窩火。

隨手將手中狼毫筆拋進一遍的筆洗中,謝安瀾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了出去。

門外面果然已經吵起來了。江楓帶著一雙兒女吵吵嚷嚷也引來了不少前來吊唁的賓客圍觀。江楓見人多了起來,越發覺得自己在理聲音也就越來越高了起來。灑灑揚揚的指著穆翎不孝,將自己的親爹和弟妹趕出家門雲雲。竟然也引來了不少人的同情。

江憐更是氣勢洶洶,“狗東西,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小姐是誰!還不給我讓開!”

阻攔的護院不為所動,江憐更加怒不可遏。江翌臉色也有些難看,不過氣勢倒是遠沒有江楓和江憐那般囂張。他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根基的庶子,一旦不姓穆了他才發現他什麽都沒有,甚至連自己的親爹都不可靠。他們現在一家四口都住在柳家,柳家人可以養著自己的親妹妹,妹夫,侄女,卻不會對他這個毫無血緣的便宜外甥有多好。如今江翌在柳家的待遇基本上是除了有飯吃有衣服穿以外,什麽都沒有。

“吵什麽啊?”謝安瀾的聲音從門裏悠悠傳來。

“你怎麽在這裏?!”江憐尖聲叫道。

謝安瀾點頭朗聲笑道:“原來是江小姐啊,幸會。我說三位,穆家如今在辦喪事,死者為大的道理想來不用在下說。有什麽事,還請三位過後再來,莫要擾了穆老身後清凈。”

江楓怒道:“你是什麽人也敢管我們的事?叫穆翎出來!”

跟在謝安瀾身邊的管事上前一步道:“謝公子是我們公子的好友,這幾日府中大小事務暫時交由謝公子處置。”

謝安瀾點頭一笑道:“正是如此,江先生,你也是念過書的人,穆兄在靈前守孝,只怕是無暇招待三位。”

江楓道:“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過來想要助他打理瑣事!難道我們一家子血緣親人還比不過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

謝安瀾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道:“這正要問問江先生,為何穆兄對血緣親人的信任還不如對一個外人啊?”

江憐冷笑道:“還能有什麽,自然是你奸詐狡猾欺瞞大哥!”

謝安瀾不屑地嗤笑,手中的折扇漫不經心地敲打著左手手心,一邊道:“大哥?江小姐說話慎重了。穆家大公子沒有姓江的妹子,令堂仿佛姓柳不姓穆。”江憐一噎,妝容精致的臉上脂粉也無法掩蓋了剎青剎紫的顏色。

謝安瀾揮揮手吩咐道:“將這幾位請走吧。他們若是不肯走,就去請承天府衙的人來看看,若是還不行,就遞給帖子去柳家吧。”

“是,謝公子。”管事樂呵呵地應道,橫豎穆家已經跟柳家扯破了臉,他們這些人既然依然選擇了留在穆家,自然也就不必對柳家的人客氣了。

吩咐完這些,謝安瀾就不再理會門口的人了。轉身要走,想了想還是回過身來看了一眼江楓皺眉道:“江先生,有句話不知在下當不當說?”

江楓冷著臉咬牙道:“你想說就說!”

謝安瀾道:“江先生可知何謂七出三不去?”

“自然知道!”江楓沒好氣得道:“七出乃是……”謝安瀾擡手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道:“知道就好,其實這所謂七出有幾條在下也不甚讚同,不過江先生既然閑著咱們不妨論論。當年穆家小姐過世不到半年,江先生便迎了已經身懷六甲的女子入門,可謂淫?江先生一家三口吃用穆家的,卻將穆老爺氣得一命嗚呼,可謂不孝?江先生可曾為穆老夫人守過孝?江家應當還有人不至令先生無家可歸罷?穆小姐生來富貴,想來江先生也不曾受過什麽苦楚。不知…江先生對現下的境遇有什麽不滿?”

江楓已經渾身哆嗦的說不出話來了。還是他身後的江翌道:“你在胡說什麽?爹是男子,豈能用什麽七出之條…”

謝安瀾嗤笑一聲,“衣食住行皆為岳家提供,不事生產從不曾養家糊口,就連姓氏都隨了岳家,為什麽不能?這世間入贅的男子也非獨江先生一人。若是一心一意過日子,自立更生也未嘗不令人尊重,江先生的所作所為,與後院女子爭奪家產有何區別?”

“你…你…噗!”感受著周圍路人怪異的眼神和輕蔑的竊竊私語,江楓終於忍受不了噗地一聲噴出一口血來。任何一個稍微有些自尊的男子都受不了如此羞辱,更何況是江楓這樣自尊心格外強烈的人。正是因為覺得自己入贅的身份尷尬,江楓才會對穆家從最開始的欣喜感激漸漸地轉為怨恨仇視。但是他又舍不得穆家的富貴,更下不了決心脫出穆家自立,將偌大的穆家家業拱手讓人。於是他一邊覺得自己委曲求全,一邊享受著穆家的財富怨恨著自己的妻子和岳父。如此反覆,時間越長反倒是在心理理所當然地認為是穆家對不起他,穆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了。渾然忘了,當年入贅的事情,並沒有人強迫過他,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答應的。

“爹!”江翌和江憐連忙扶住了江楓,只是周圍人們議論的眼神也讓他們有些擡不起頭來。

謝安瀾聳聳肩,真是禁不起刺激啊。

擺擺手,謝安瀾轉身招呼人守好大門別讓不相幹的人闖進去。自己慢悠悠地晃回了穆府裏。

穆府外不遠處的街角轉角處,柳浮雲神色平淡地看著江楓吐血的那一幕,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然後目光慢慢落到了謝安瀾走進去的背影上,微微皺眉。

“公子,怎麽了?”身後的男子低聲問道。

柳浮雲一指已經空蕩蕩的門口,問道:“方才那少年,就是謝無衣?”

男子點頭道:“正是,聽說這兩日穆家的事情都是這個謝無衣在做主。”

柳浮雲蹙眉,“今年…西江那地方倒是當真出了幾個了不得的人才。”

男子道:“或許是穆公子在西江認識的吧,去年穆公子在泉州很待了一段時間。聽說,穆老太爺生前也見過他,似乎對他的印象十分不錯。”

柳浮雲若有所思,“既然是在西江認識的,那麽…穆翎和陸少雍會不會也認識?”

男子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似乎沒有消息顯示他們有過交集。”

柳浮雲微微嘆了口氣道:“不知為何,這個陸少雍,我總是覺得不太放心。或許是因為他對柳家的態度吧。”

“既然如此,公子何不…”男子眼底閃過狠戾的光芒,柳浮雲搖搖頭道:“聰明人…有恃才會無恐。若非有所依仗,陸少雍又怎麽會如此做?罷了,看來今天用不著去祭拜了,回去吧。”男子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江家三人,道:“公子,江先生和表小姐他們……”

“自取其辱,不必理會。”柳浮雲淡淡道,轉身離去。

謝安瀾走進靈堂,前來祭拜的刑部左侍郎已經告辭離開了。看到她進來穆翎開口問道:“江楓又來了?”

謝安瀾聳聳肩道:“已經打發走了。”又看了看穆翎有些猶豫地道:“我…說話有些難聽,穆兄不會怪罪麽?”

穆翎淡然道:“怪罪什麽?無衣說得不是事實麽?我應該多謝無衣才是,若不是有你在…這些話就要我親自來說了。”親生父子,鬧到這種地步在世人眼中就是一段笑話。穆翎並不想成為別人的笑話,更不希望祖父的喪禮在被人的記憶中是一則笑話。

謝安瀾道:“穆兄不怪罪,我就放心了。”

“大公子,沈小姐來了。”門外,管事神色有些古怪的稟告道。穆老太爺已經過世好幾天,沈尚書府上只派了一個管事前來吊唁,並沒有主子親自前來,怎麽今天這位沈小姐倒是來了?

謝安瀾輕嘆了口氣,這位沈小姐也不知道是聰明還是傻。若說是想要雪中送炭,也來得晚了一點。若是想要來跟穆翎追憶舊情,時間也沒選對。只是,謝安瀾可以替穆翎打發了江楓,卻不太方便替穆翎打發沈含雙了。想起前些日子陸英口中外界對穆翎性向的猜測。謝安瀾只覺得一口老血鯁在喉頭,吐不出來,咽不回去。

謝安瀾和管事都齊刷刷看向穆翎,穆翎神色淡漠,淡然道:“請。”

人家來吊唁老太爺的,來者是客自然是不可能拒之門外的。

“是,公子。”

不多時,沈含雙便已經走了進來。今天沈含雙也換上了一身素衣,脂粉味事比起上次相見多了幾分清水芙蓉的味道。沈含雙身邊也只帶著一個翠衣小丫頭,走進靈堂先是上前向穆老的靈位上了香行了禮,方才轉向穆翎。

“穆翎哥哥。”

穆翎皺眉,有些冷淡地道:“多謝沈小姐。”

沈含雙臉上有一絲受傷的神色,輕聲道:“穆翎哥哥,穆老在天有靈也希望你能好好的,還要節哀才是。”

“多謝。”穆翎道,“穆家人丁稀少,只怕招待不周。管事,送沈小姐出去吧。”

“是,公子。”旁邊的管事連忙應道,有些不忍看沈含雙蒼白的臉色。這樣一個絕色大美人兒,公子卻如此冷淡。不過這位沈小姐也有些…如今老太爺剛過世,公子心情正壞著呢,哪兒有心思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

沈含雙含淚望著穆翎,穆翎卻已經轉身重新跪倒在了穆老靈前,“無衣,有勞了。”

謝安瀾心中無語:又特麽胡亂甩鍋!

可惜身為好朋友好兄弟,這鍋她還不能不接。謝安瀾嘆了口氣,朝著沈含雙笑了笑道:“沈小姐,請。”

沈含雙看了謝安瀾一眼,淡淡點頭道:“有勞謝公子。”

出了靈堂,謝安瀾親自送沈含雙出去。兩人並肩走在穆府裏,遠遠的穆家的下人看到只覺得白衣少年清俊過人,白衣女子美麗絕倫,當真是一對璧人。卻只有兩個當事人能夠感覺到彼此間的氣場有多麽的不合。或者,只有謝安瀾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一邊往外走,沈含雙一邊側首打量著謝安瀾。

“一直想要見謝公子一面,只可惜總是沒有機會,今日得見也是緣分。”沈含雙輕聲道。

謝安瀾擡眼,“無衣不過鄉野小民,何敢勞煩沈小姐過問?”

沈含雙輕嘆了一聲,幽幽道:“這些日子,京城裏的傳聞謝公子可有耳聞?”

謝安瀾一怔,面上卻是一臉的純良和不解。沈含雙輕笑一聲道:“穆翎外人都說穆翎哥哥是個斷袖,他們知道什麽?”

謝安瀾心中暗道:你又知道什麽?說得好像跟穆翎十分親近一般,其實別人說穆翎多半是調侃,你才是真的覺得穆翎是斷袖的那個吧?

沈含雙輕聲道:“我從小便與穆翎哥哥一起長大,那時候我父親還只是一個從五品的小官,我娘和穆姨是閨中好友。那時候長輩們便說過以後我們長大了就……”沈含雙美麗的臉頰邊上飛起一抹紅霞,但是很快又黯然了下來,“自從穆姨過世了,穆翎哥哥就很少在京城裏走動了。我們兩家也漸漸的少了來往。但是…但是小時候的事情我卻都還是記著的。就算穆翎哥哥忘了,我也不會忘的。”

謝安瀾停下腳步,看著沈含雙美麗的容顏淡淡問道:“沈小姐,跟在下說這些話做什麽呢?”

沈含雙道:“我知道,你和穆翎哥哥必定不是別人所說的那種關系。穆翎哥哥母親過世的早,這些年,我們也有些誤會…我…謝公子,我想請你幫個忙…”

謝安瀾嘆氣,“沈小姐,謝無衣並不是個傻子。”

沈含雙一楞,怔怔地望著謝安瀾。

謝安瀾淡淡道:“上次穆兄所兩位已經有八年未曾見面,在下雖然沒有細問過,卻也碰巧記得,江憐與沈小姐相差不過兩三歲。穆夫人過世的時候沈小姐應當還不滿三歲吧?穆夫人過世之後,兩位又能有多少見面的機會?”要一個三歲的孩子記得自己跟人有過婚約?謝安瀾表示,就算是她也記不太清自己三歲的時候在幹什麽了。

沈含雙輕咬著唇角望著謝安瀾,謝安瀾神色淡定如常。女人對女人若是美人計能慣用,那女人肯定不是個正常的女人。謝安瀾雖然愛美人,但是她只愛看。

良久,沈含雙方才輕嘆了一口,臉上閃過一抹羞澀,道:“罷了,勞煩謝公子轉告穆翎哥哥。三年前…我沒有失約。就算他忘了,沈含雙永遠也不會忘的!”說罷,沈含雙不再理會謝安瀾的反應,帶著人匆匆而去。

三年前?

謝安瀾一臉懵逼地轉頭看向身後不遠處漫步而來的人。穆兄啊,你跟這位沈大小姐到底還有多少不得不說的事情?

穆翎走過來就看到謝安瀾一臉詭異地望著自己,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麽了?”

謝安瀾木著臉將沈含雙的話轉告給穆翎,原本還想調侃他兩句卻不想聽完之後穆翎臉色微變,劍眉深鎖,仿佛有什麽十分困擾他的事情一般。

“怎麽了?”謝安瀾問道。

穆翎皺眉道:“她真的這麽說?”

謝安瀾聳聳肩,難不成是我編的?

“有…什麽問題?還是她胡說八道的?”謝安瀾道:“話說回來,這個世道有個姑娘肯為了你這麽不顧自己名節的胡說八道,也算是誠心了。”

穆翎沈聲道:“三年前的事情…我…”

“你失憶了?”謝安瀾大驚失色,這也太狗血了一點吧?

穆翎搖頭道:“不是,我不知道是她。”

謝安瀾也只能無語了,半晌才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道:“要不要說出來,小弟幫你參考一下?”

穆翎臉上難得的閃過一絲猶豫,他連穆家的管事權都能交給謝安瀾,這件事卻有些猶豫,顯然這件事對他來說非常的重要。謝安瀾也決定善解人意一把,“不方便說就算了,沒關系的。”

沈默了半晌,穆翎還是點了下頭道:“跟你說說也好。”

這是一個比較俗套的故事:穆江楓既然想要奪得穆家的產業自然不可能這麽多年私底下什麽都沒有做過。其實早些年的時候穆翎也年少氣盛有過一段時間鋒芒畢露的時候。也就是那短短的時間裏,成就了他和蘇夢寒東陵商界雙璧的美譽。可惜蘇夢寒一路扶搖直上,順利掌控了整個流雲會。穆翎這塊美玉卻猶如天上的流星一閃而過之後便陷入了長久的沈寂。因為穆翎越是光芒萬丈,他遇到的危險就越多,有時候甚至危及到了身邊的人。三年前是最厲害也是最後一次,穆翎從外地回來距離京城不遠的時候遭到了襲擊,隨行的人全部被殺,穆翎獨自一人拼死討論卻也受了極重的傷。

重傷之下慌不擇路,穆翎闖進了一處別院被人所救。但是那時候穆翎真的是重傷垂危,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七八天之後了。救他的是一個戴著面紗的女子,那時候穆翎對人十分的有戒心,但是那女子卻對他十分耐性,足足半個月小心翼翼地照顧他的傷勢,陪他說話解悶,為他撫琴奏樂。穆翎自懂事之後那麽多年,從未有這半個月日子過得輕松自在。等到穆翎傷勢差不多愈合,便告辭離去。離去之前與那姑娘約好了等回去稟告了祖父之後就前來迎娶。那姑娘應了說會留在別院等他。但是等到穆翎趕回穆家處理完那些瑣事又得到穆老同意趕回那個別院的時候,別院裏早已經人去樓空。就連附近的居民也不知道,這別院到底是屬於誰家的。穆翎查了將近半年也沒能查到有用的線索,也就只得作罷了。

聽完穆翎的簡述,謝安瀾也忍不住撐著下巴驚嘆,“不想穆兄還有如此艷遇。”

穆翎笑容有些微苦。

謝安瀾偏著頭看他,“如果沈小姐真的是就是那位姑娘,穆兄不是正好與沈小姐相逢。有情人終成眷屬麽?怎麽還是這副表情?”

穆翎擡眼,“無衣真的這麽想?”

謝安瀾聳聳肩,攤手道:“不然?”

穆翎問道:“當年她為何離去?別院若是沈家的產業為何會查不到?既然她知道我的身份,這三年為何不來相認?之前,又為何任由沈尚書與柳家議親?”

顯然,即便是關系到自己十分在意的女子,穆翎的頭腦依然是十分清醒的。不過,沈含雙所說的事情,卻確實是有不少疑點。連謝安瀾都能看出來,更何況是穆翎這個當事人。謝安瀾一只手環抱著胳膊,思索著道:“那麽…穆兄能確定沈小姐是不是當年那位姑娘麽?”

穆翎沈默,謝安瀾了然,只怕…當年你那位救了穆翎的女子還真的就是沈含雙。那時候沈含雙應該才十三四歲與現在看起來自然有所差別。從前穆翎不會往這上面想,但是現在有了人提醒,穆翎應該也能回想起來一些什麽。

“或許,穆兄應該挑個時間去見一見沈小姐,好好談談?”謝安瀾建議道。

穆翎微微點頭,道:“此事不急,等祖父的葬禮過後再說吧。”

謝安瀾道:“也只能如此了。”

回到家裏,謝安瀾便將這事問了陸離。按說這事穆翎的私事,沒有得到穆翎的同意謝安瀾是不會告訴別人的,哪怕這個人是陸離。但是沈含雙這事處處透著奇怪,謝安瀾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問問陸離的意見。或許他有什麽別人查不出來的線索呢。而且,陸離雖然人品不太可靠,但是至少他絕對不是一個喜歡將別人的私事到處亂傳的人。

陸離有些詫異,“是什麽讓夫人認為我會知道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謝安瀾恨鐵不成鋼,“雞毛蒜皮?那是上雍第一美人兒啊!你當初就不會關註一下美人兒麽?”

陸離揚眉道:“理王當初出頭的時候都已經是七八年後了,誰會關註一個年近三十的美人?”

“……”七八年後沈含雙好像也才二十五好嗎?

謝安瀾斜眼撇他,“這麽說,等到我年近三十的時候,陸四爺打算怎麽辦?”

陸離略帶幾分謹慎地打量了她幾眼,道:“不怎麽辦,將就著看吧。”

謝安瀾一邊磨牙一邊摩拳擦掌,“陸離,你知不知道哪種男人最欠揍?”

陸離不解地挑眉,謝安瀾冷笑道:“早就告訴過你,女人的容貌問題不容挑釁!這世上最欠揍的就是你這種嘴欠還不自知的男人!”陸離往後靠了靠,嘆氣道:“我以為你喜歡聽真話。”謝安瀾威脅地靠近他,瞇眼道:“所以,你是真的覺得我很將就?”

陸離伸手輕撫她的臉頰,“陸離此生只願將就夫人一人。”

“……”這種明明被人貶低了,還覺得開心的感覺是怎麽回事?謝安瀾,你敢不敢有點骨氣!

輕哼了一聲,謝安瀾沒好氣地道:“以後每天給我念一百遍青狐大神是天下第一美人!”

陸離無語,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夫人,做人要實事求是。”

“所以?”

“夫人在我心中,確實是天下無雙。”陸離很識趣地道。

謝安瀾這才慢慢放下了伸出去的罪惡之手,輕哼一聲繼續方才的話題,“所以說,你也不知道沈含雙和穆翎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離淡淡道:“感情的事不是真就是假,穆翎自然會有分寸。如果連這種事情你都要替他查清楚,他還活著幹什麽?你們只是朋友,你不是他娘。就算沈含雙有什麽目的又如何?他一個大男人你還怕他吃虧不成?”

謝安瀾想了想,“說得也是,不過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不然要朋友做什麽?說起來,沈含雙還是真的很不錯的。”

“哪裏不錯?”

“演技不錯,若不是我還能思考,差點就被她感動了。”

陸離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謝安瀾的發絲,淡然道:“我大概只能告訴你一件事。”

謝安瀾好奇地望著他,“什麽事?”

陸離道:“沈含雙…我記得她並沒有嫁給穆翎,自然也沒有嫁給柳浮雲。”

“那她嫁給誰了?”謝安瀾睜大了眼睛。

陸離道:“高裴,不過他們關系很不好。聽說暗地裏早就和離了。”

“這姑娘有點厲害啊。”謝安瀾讚道,柳浮雲,穆翎,高裴,上雍皇城裏最出眾的青年才俊居然三位都跟她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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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獲獎長評:那些年花落——記陸離與謝安瀾的愛情—意外相逢

百裏澈之——陸四少的自白(我自己取的小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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